外婆的木槿篱笆菜园

　　■谢建萍

　　最初看到木槿，是儿时在乡村外婆家。木槿好种植，随便折下一个枝条，斜插进泥土，什么也不需要，就会闷不吭声地扎根，悄无声息地长叶儿，不知不觉长大。山野乡村的农家小屋前后左右，常常可见木槿三两株间隔着栽种，和修得齐整的竹片、竹竿、竹枝穿插结合，围成一圈或半圈，用来当作菜园篱笆的。儿时所见的木槿都是单瓣的品种，淡紫色的花瓣有浅浅的褶，花瓣很薄很轻，中间的黄色花蕊沾满细碎的花粉。初夏，木槿花开时节，菜园里满是时鲜的瓜果蔬菜，贴地的贴地，攀架的攀架，开花的开花，结果的结果，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。丝瓜、南瓜、扁豆当是最不安分的，他们顺着篱笆肆意地往上疯长，不多时日就爬满整个篱笆墙，黄的花，紫的花，到处蔓延开来，然后悄悄地结下一个个果儿，得意地垂挂在篱笆间。尤其是扁豆，繁茂的藤蔓攀上木槿的枝枝丫丫，甚至树的顶梢，成串成排的果实高高地擎着，那不可阻挡的势头仿佛执意要跟木槿决一高低。此时的木槿，总是那么低调、那么谦卑，那一树数不清的花朵被隐匿在绿色里，它似乎生来就明白所谓的有用才实在。但它还是恣意地开放，开在属于自己的那分喜悦里。

　　外婆家屋前就有这样一个木槿作篱笆的菜园。菜园傍溪而筑，呈长长的椭圆形。靠溪的一侧是卵石砌的高坎，溪水唱着清音从旁而过；一侧与老屋正对，中间只隔着一条五六米宽的黄泥路，供村里人来往行走。一到初夏，晨开暮谢的木槿花，开得甚是热闹，一大朵，一大朵，带着晨露，迎着朝阳，闪着珠光。外婆家门前那条长长的木槿篱笆小路似乎成了花墙，一堵名副其实的花墙，一直开在记忆里。菜园的西角上还种有一株梨树，靠溪的北面种有一株桃树。梨白桃红的春天，外婆开始打理菜园，清地块，搭棚架，点菜籽，育秧苗，随着外婆忙碌的身影，菜园开始喧闹。若遇一场春雨，白色的梨花、粉色的桃花，纷纷扬扬飘下来，一会儿就落满一地的花瓣。此时，我们常常悄悄躲过外婆的视线，冒着如丝小雨，伸开手掌去树底下接，看着它们一瓣一瓣落在手心里，落在泥地上，落在溪水中，顺水漂向远方，童年的日子因此平添了几多的情趣与姿彩！山乡诗意以这样的方式留在心田。

　　菜园不大，外婆在它的北面搭有一个往溪中延伸的大棚架，粗粗的杉木作桩支撑，毛竹横竖交叉作棚顶，这是专门为南瓜和冬瓜准备的。小溪很窄，棚架正好架在溪面上，初夏时光绿色铺满整个棚架，就如一个大凉棚。大人棚下洗衣、洗菜、淘米，小孩棚下捉虾、兜鱼、翻螃蟹，好不快活。南瓜、冬瓜成熟时节，站在棚下抬头看，千姿百态、色彩斑斓的，大的，小的，胖的，瘦的，挂着的，躺着的，青绿的，老黄的，半青半黄的，还有白皮长毛的，是那么的丰茂！喜形于色的我们，帮着外婆给悬下棚架的南瓜、冬瓜系上稻草绳，一个一个进行加固。丝瓜在木槿篱笆上无处可攀长时，外婆还会在老屋的窗子和篱笆间拉上几条长长的稻草绳，丝瓜藤蔓顺着绳子一个劲往上爬，一边爬一边开出金灿灿的黄花，一边结出细长的丝瓜，一条紧跟一条垂下来……

　　菜园虽小，有勤劳的外婆，一年四季都有收获。春有小青菜，夏有黄瓜、南瓜、丝瓜和番茄，秋有豆角、玉米，冬有萝卜。童年的物质生活虽然极其贫乏，冬瓜出的时候，天天冬瓜冬瓜，土豆出的时候，天天土豆土豆，玉米番薯出的时候，天天玉米番薯，偶尔吃上几个鸡蛋、一碗挂面或一顿肉，足以欢喜上三五天。可外婆的木槿篱笆菜园，丰盛的蔬菜瓜果，香甜的玉米番薯，勤勉快乐的美好，实在是一种令人永生难忘的至高享受，幸福了我们整个童年，温暖了一生。

　　外婆的木槿篱笆菜园，是生命里的另一种富有，更是恩泽生命的原乡。想起来，微笑总在不经意间爬上嘴角，往事也会漫上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