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的冷水凼
江琦军
■江琦军
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任何事物都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所构成,一个村庄也不例外。五行之一水元素在农村尤为突出,水元素的存在形式除了溪流、水井和水塘等之外,还有一种形式,老家人称为冷水凼(凼,音dàng,意为“小水坑”)。冷水凼,用普通话来解释就是泉眼。老家四面环山,泉水资源丰富,分布地也极多,有的在半山腰、有的在山脚下,也有的分布在田间地头。泉水常年不断,涓涓而流,不会因为干旱而枯竭,而且水温常年稳定,基本上是在16~18℃之间,感觉上冬暖夏凉,曾听外婆说过,“那是大地的体温”。
在儿时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断中,一到夏天,便拎着水壶去这些冷水凼取水,哪里的泉水味道好,哪里的泉水有什么传说故事,我们都了如指掌。快近中午,几个小伙伴拎着坛坛罐罐,三五成群前去取泉水。在回来的路上,因为泉水的温度低于当时的气温,在水壶外面凝成水珠,便逗乐地说,“水壶也热得出汗了”。在那个年代,农村没有冰箱,这样的凉水足可以让刚从田地干活回来的大人们美美喝上几大碗。
在老家,村里人下田、上山干活很少带水,分布在田间地头的冷水凼,给下田干农活带来了极大的方便,渴了就到附近的冷水凼里饱饱地狂饮一顿,直到听见肚皮里水咚咚响才罢休。总有几位热心的村民,在冷水凼边上放个破碗,或是用竹节削个竹节罐,方便大家饮用。这种一头被削得尖尖的竹节罐,留有一根长长的柄,这样大家就不用趴下身去饮水了。
喝完水,就在冷水凼旁忙里偷闲小憩片刻,听着泉水的“叮咚”声,吹着徐徐的山风,望着田地里丰收在即的庄稼,心里说不出的惬意,不经意间就流露出“稻花香里说丰年”的诗意来。或是三五成群围坐一起,海阔天空地胡侃一通,人间万象皆在笑谈之间。
那些年,我经常坐在冷水凼附近听年长的人讲故事,其中很多都与冷水凼有关——这口冷水凼是被铁拐李用拐杖戳出来的,那口冷水凼是神仙撒的尿。据老人们描述,有很多冷水凼是相通的,在这边冷水凼掉了东西,过几天在另一处冷水凼找着了。而且这些冷水凼都通往一个地方——龙宫。后来才知道,家乡是喀斯特地貌,有着强大的地下水系,泉眼与泉眼相通是完全可能的,只是故乡的人用了一种特殊感情表达了出来。过去遇到旱年找道士做法事求雨,都是在冷水凼边上。家乡这些冷水凼甚至连名字都没有,不像杭州的虎跑泉那样有属于自己的响亮名字,但它们的故事在故乡人的口中代代相传,同样被赋予了人文的灵性。
那些童年的笑声也撒落在叮咚的泉水里,随着时间飘向了远方,唯有泉水的甘甜,带着故乡泥土的温度和清香,永远地被留存在了记忆之中。
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,年轻人进城务工的多了,田间地头再也难觅他们的身影,农村仿佛到了暮年,少了些许活力,冷水凼里的泉水虽然依旧流淌、依旧清澈,但少有人前来光顾,杂草终于掩没了那曾经散下过欢乐的地方。而处在半山腰的冷水凼却以另一种方式进入了农村人的生活,那些泉水被村民们接引到自来水塔,随着水管流进了千家万户,只要拧开龙头,便点点滴滴地将农村滋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