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油菜花 2022年03月29日  李振南

  □李振南

  金黄金黄的油菜花,是一袭披在乡村身上的袈裟。它们是故乡春天田野里开得最热烈的花,当二月的寒风还没有出现离去的迹象,雁荡山巅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解冻融化。只要在某一个阳光和煦的春日的翌日,田野里长得一米来高的油菜便忽然蹿出许多花朵,起先是零零落落的,后来就会在一夜之间,所有的油菜花都一起开放,形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。盛开的油菜花在阳光的照射下,上下辉映,使大地浮光跃金,走近时觉得十分醒目、晃眼,也让人的心情格外愉悦,不由得心花与菜花一起怒放。

  油菜花是我们对油菜的花的称呼,油菜学名芸薹,是餐桌上非常熟悉的白菜的变种。东汉服虔撰写的《通俗文》中说,“芸薹谓之胡菜”。所谓“胡菜”,那是因为芸薹最早种植在当时的“胡、羌、陇、氐”等地,即现在的青海、甘肃、新疆、内蒙古一带,其后逐步在黄河流域发展,再传播到长江流域一带广为种植,成为平头百姓乃至士大夫人人喜爱的物种。西晋时,大名鼎鼎的张翰就在《杂诗》里写道:“青条若总翠,黄华如散金。”这“黄华”就是油菜花。约470年后,唐代诗仙李白评价此诗说:“张翰黄花句,风流五百年。”随后,司空图、刘禹锡、秦观、杨万里、黄公绍等大诗人都写有“油菜花”的诗词。这当中,杨万里的《宿新市徐公店》诗云:“篱落疏疏一径深,树头花落未成阴。儿童急走追黄蝶,飞入菜花无处寻。”洗练朴实,富有生气,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  油菜是非常普通和遍地栽培的物种,我小时候在农村,每年冬季,都会看到各个生产队在种植它们。许多油菜田连接在一起,一到春天放眼望去,高低起伏下的田野花海汹涌。若有春风徐徐拂过,花海便一浪接着一浪,渲染出花团锦绣的色泽。黑土青山,绿草黄花,那温暖的颜色就如艺术家的油画,透视出远近不同的效果。而在炊烟或薄雾的缭绕中,它们就那么曼妙地、层次分明地铺陈开来,蕴含着趣味,抒发着性情。有几年,家乡田野里的油菜也不一定是连片集中的,这时油菜地会这里一块,那里一片,像金色的地毯一条一条铺开,镶嵌在江南的山水间:高处是山,绿得苍翠;低处是花,黄得尊贵。黄绿相接,更多的是与大地颜色递进的黄,中华古老传统文化里崇高的黄。

  油菜花是乡间的一道绝美的风景。油菜花盛开的时候,气候渐渐变暖,这时,前来觅食的蜜蜂,与蝶共舞的飞蛾,都会扑进这个花的世界里,在阳光下唱着无声无息的歌。它们钻进花粉的海洋,大大方方地,理直气壮地忙碌着它们的营生,把自己也染成金色的身子,并衬映着一朵又一朵粉底金面的笑容。而此刻,农人们也闲不住了,沓沓地从瓦房里走出,整天扛着锄头,在田间出没,脸上挂满笑意,盼着油菜籽的丰收。

  油菜花的黄是一种亮澄澄、明灿灿的黄,像金子一样。我小时候看着这些油菜花,总不由感叹花儿怎么开得这样整齐、这么美好,甚至疑心这里面是否隐藏着黄金的秘密呢?

  这几年,油菜花常常作为风景的点缀,而被许多旅游景区栽种,让千千万万的游客去寻寻觅觅。一些地方还着力打造油菜花的旅游专线,往往在每年的花季举办盛大的油菜花节,引得无数游客为之折腰、为之倾倒。而这样的油菜花,从某种意义上说,已不再是传统农耕文化的延续,它只是作为人的背景、春的背景而存在。

  而眼下,在我的家乡,广袤无际的油菜田少了,乡村剩下有限的田野里,只有三三两两的田垄种上油菜,农人们并不刻意等到油菜的结籽,带花的油菜已摆上各家各户的餐桌,尝一尝这道清香的佳肴,人就会有了泥土的芬芳,有了大自然的灵性和春的精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