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周云龙
乡下有句俗话:淹死的,都是会游水的。想想有点道理,思路由此发散开去,我又发现一个真相:读白字的,都是读过书的。
譬如,我的老母亲,没有进过学堂,不识字,她当然不可能读岀白字。我的老父亲,念过几年私塾,自以为聪明好学,阅人无数,不过,一旦面对报章杂志,他也常常免不了“一穷二白”。
汉字,八成是形声字。字读半边通常不会出错,民间有简单直接粗糙的应对土办法,地方上也一度“盛产”一种“白字先生”:读白字,写白字。直至今日,“白字先生”依然后继有人(网络时代,键盘敲字,“写白字”常常更是一念之间、一键之间):有校长将“莘莘学子”读成“辛辛学子”,有网民将“祈祷”读成“折寿”,“尴尬”读成“监介”。说的不尴尬,听的尴尬。
读白字者中,不乏一些高坐在主席台上的官员。也许是权力的无形影响,他们读白字时,当场虽然不太可能会有什么“轰动”,但背地里却传播得特快特广。因为没有人及时给予提醒、指正,官员们往往携着白字一路狂奔。台下的听众恭听那些洋洋万言的报告,也许并未能记住什么金句、警句,而对他们所读的白字往往倒是入耳入心。
人的一生不知要说多少话。汉字有6万多个,常用的六七千个,谁能字字读准?读小学的时候,自然课老师把“鱼腮”读成“鱼思”,一个调皮的同学站起来认真地纠正说:应该读“鱼腮(sāi)”。老师勃然大怒:上课不要随便讲话!全班同学顿时噤若寒蝉。其实,老师的“怒”可能不在于学生“随便讲话”,不在于“鱼腮”怎么个读法,而在于学生公然对身为人师的他进行读音纠正,触及了他自尊的底线。
读白字,虽然有时让人小看,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。但是,想想官员们在那些特别庄重的场合,大念白字,总是让人有些于心不安:秘书敢插话纠正吗?当然不敢。一个字的正确读音(写法),官员们都不能得到正常提醒,他们的不良嗜好、不法行为,又有多少人敢于站出来说“不”呢?有感于此,早些年前,写过一篇小杂感:有读“白字”的官员,必有装“白痴”的同事和下属。
有意思的是,在一些文化人集聚的非正式场合,有人往往故意以读白字取乐、搞笑。三五朋友闲聊杂侃,其中一位一本正经开场致词:“×××千里召召(迢迢)赶来,给我们亨亨(谆谆)教导,这种克克(兢兢)业业的精神,真令人次(羡)慕啊!”有时,一些人的“字读半边”更为出格:“吐痰入孟”“吹毛求庇”。基层一些朋友有时故意将“乡长”读作“乡长(chang)”,似“香肠”之音。这样的故意读错,往往可以迅速激活现场沉闷、尴尬的气氛。
某地博士省长念讲话稿时两次把著名的“滇越铁路”念成“真越铁路”,一度引发众议。某地一名主要官员叫某某汉,初来乍到,第一次将班子一位老领导“某某淦”,念成“某某金”。某某淦久闻白字先生大名,现场幽他一默:对不起,我是某某淦。你给我丢了水,下次我也要给你丢水了,喊你某某又!自此,“某某又”人过留名,暴得大名。
读白字,绝大多数是无意的,不自觉的,而有意地读白字、写白字,不只是搞笑的一种手段,或有以错讽错的功效,可能比直白地说“你读错了”更有提神醒脑的矫正作用。当然,网络时代,有时写白字(使用谐音梗)可能是为了规避某些敏感词,这是另一个话题了。